清明获奖征文优秀奖 爷爷老了

清明获奖征文优秀奖

爷爷老了
王豪

爷爷老了。
我一直不相信，爷爷会老。爷爷就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树，永远都是那么碧绿、那么苍翠，那么有力。在战场上拼杀了几十年，竟然没有落下一点儿疾患，反倒是精神矍铄身板硬朗。
爷爷说，他是阎王爷不敢要的人。
像这样的人，还会老吗？
我小的时候，爷爷还常说：你敲敲我这骨头，当当响！信不信？来试试。
我真的上去就敲，敲完之后就把耳朵贴在上面。我听见了嗡嗡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抬头一看，爷爷正在噘着嘴，给我发声呢！我感慨那个时候没有记者用相机抓拍下我们爷孙的笑脸，不然一定会成就一张经典的图片。
就是这么一个硬朗的老人，老了。
老了的爷爷，在病床上，已经好几天不能说话了。
花儿有谢的时候，草儿有枯的时候，松树也有落叶的时候，爷爷就这样令我猝不及防的老了。秋天带着落叶一样的枯黄，爬上爷爷的脸，住在爷爷的皱纹里，疯狂地吸干那少有的水分。我这几天守在爷爷的床前，一步也没有离开，看着他在秋风中颤抖。
夜里的时候，爷爷忽然开了口，断断续续地地对奶奶说：你给我说着话儿，我不想走，我得见见我的儿子。
奶奶猛然一惊，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老头子，你慢慢听，我给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在当年淮海战役的时候，你从咱家门口走过？你个狠心的，居然敢瞒着我，不进家门。你不知道啊，我那时突然看见你，啊呀，我的老天爷，你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真是跟做梦一个模样。
爷爷微微地笑着。听奶奶一句一句地讲。眼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奶奶看见了这情形，握紧了爷爷的手，摇了两摇。轻轻地唤了几声，老头子，还没有说完啊！
爷爷好像没有听见。
奶奶急得赶忙站了起来，做出个端碗喝酒的架势，学着爷爷的声音：同志们，这是祖国买不来的好茶！请大家喝下去吧！
没有犹豫，没有柔弱，这像是一句斩钉截铁的命令。我去年参军当了兵，打过枪，放过跑，我感觉枪炮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春风奇迹般地回到了爷爷的脸上，他睁大了双眼，瞳仁里放出了一线光芒。他最经典的一句话，在这个时候点燃了记忆的焰火。他微微地歪着头，仰起脸，想啊想啊，好象又回到了从前，品到了上等的好茶。
那是在上甘岭的防空洞里，爷爷的连长高高端起茶缸，大声喊道：同志们，这是祖国买不来的好茶！请大家喝下去吧！
你知道的，那茶缸里，是尿，不是茶。爷爷却总是爱说,那是上等上等的上等好茶。
爷爷微微动了动嘴，仿佛要咂摸这好茶的滋味。就在爷爷想念好茶的时候，从门外匆匆地轻轻地走进来一个人，风尘仆仆的，一进来就跪下了。
父亲回来了。
父亲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了。
爷爷的身子动了一下，一点一点地很清晰地说出他的话：我走了。烧纸的时候，别、忘、了……
父亲扑上去，看着爷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秋天的凉风又一次爬上了爷爷的脸，带着他进入了梦中。父亲号啕大哭。
哭完了，父亲端端正正得站了起来，挺拔得像一棵松树。他慢慢地举起手臂，举过前胸，举过肩膀，举到了齐眉的地方。
那是一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