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家乡粽 永别了 那温情弥漫的端午粽

 小时候，端午节前一两天就开始做粽子了。屋檐下，糯米在用稻草灰浸过的水里泡的时间差不多了，但母亲还是不放心地征求隔壁姨妈的意见：“二姐，你来看看，是不是差不多了。”姨妈过来看看，摸摸，发现米变得有点发黄而且特别滑腻。“行了，行了，可以包了。”她一点头，母亲便淘出水来，把米倒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盘里，那木盘上方已有垂挂在二楼楼板的横梁下的用于绑粽子的一串绳子，木盘的旁边椅子上的碗内或盘中也已备好红枣、咸肉和豆子。——母亲在糯米浸泡的过程中，已把这一切准备好了。现在“东风”也已俱备，便可马上投入包粽子大业了。
       邻居几位万事俱备只待东风或是已完成包粽大业的大妈婶子阿婆往往也会围拢来，帮助母亲包粽子，因为我们人口多，包的粽子也最多，母亲一个人要包很长时间。而母亲有空时也总是乐意帮别人。这画面是多么的温馨：几位婆娘手里不停地折粽叶、放糯米、加配料、裹粽叶、扎绳子，嘴巴也不停歇地说着笑着。而我们小孩子或在地上玩碰豆子、跳十字格，或是围在大木盘旁满脸兴奋地看着她们变魔术似地把一个个漂亮而均匀的粽子变出来。有的光欣赏还不够，也硬要跟着来一手，结果不是弄破了粽叶就是把米洒在地上.最终被大人们赶跑。
       粽子包好后，最重要的是煮粽子了，放多少水，煮多少时间，都非常讲究，不然的话，粽子可能会夹生。这项大事，别人就帮不上忙了，各家主妇总要煮到半夜，才能把那上百个粽子分成几大锅煮熟。我们小孩子往往不肯吃晚饭，空出肚子来等候盼望已久的粽子。大灶上，烟雾迷离，清香袅袅，我们流着口水催促母亲，一次次地问，好了没有啊？怎么这么慢？为什么还不能吃？还会不懂事地埋怨，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开始包粽子？实际上，母亲从早上就开始忙碌了。
       不管到多晚，母亲会让我们吃了粽子才去睡觉，而她自己继续在大灶面前忙碌，灶膛内的火苗映红了她疲倦的脸。
        我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时候才睡下的，但第二天母亲还是照常第一个起床。等我们起来时，一串串熟粽子已经挂在楼板的横梁下了。哪串是肉粽哪串是豆粽她都做好了记号，要吃哪种随便拿。而且，此时往往还有个光荣的任务大家都乐意去完成，那就是给邻居们送几个粽子去尝尝，而我们家也陆续收到了各家送来的粽子。吃吃自家的尝尝别人家的，在乎的不是谁家主妇手儿巧，谁家粽子料儿多，谁家大方谁家小气，而是那暖融融的邻里之情实在叫人感动让人难忘。也许平时因为孩子们的打闹因为田间地头那三寸地因为你家的猪拱过我家的地而闹过不快有过龌龊，但在这你来我往的“给几个粽子尝尝”中全都烟消云散了。
        端午节那天，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是仅次于春节的快乐日子。不但仿佛又在过生日，一下子拥有了一只咸鸭蛋和鸡蛋，而且中午还有排场吃。那咸鸭蛋和鸡蛋是用药草煮过的，味道更是不同寻常。我们把它们装网袋里挂在胸前，骄傲地到处炫耀。爷爷还用泡过白酒的雄黄涂在我们的脑门和肚皮眼上，当然，他也给我们家养的猪的腰背上涂上一大片。中午十二点，父母带我们去采一种叫“乞丐碗”的野草叶子，采到后，到井边就着那所谓的“午时水”吃下去，草叶有点苦涩，但井水很甘洌。这一天，不管多调皮淘气，我们也不会挨骂，有的吃有的玩，而且还得到了大人们这么有趣而温情的对待，能不感到异常快乐吗？又怎能不叫我异常怀念到如今？
        可是，这样的端午节，早已不知永别在何年了。时光再也回不去了，郑重其事给我们涂雄黄的爷爷已经不在了。除了爷爷我们那座有着六七户人家的大屋里，已经去了三位慈祥的老人：总是帮母亲杀鸡宰鸭的隔壁姨夫，说话声音会变调总是偏袒自己家孙子的种婆以及总是病歪歪地坐在旁边看别人包粽子的本婆。而他们的后代呢？有的进了城，分散在那拥挤的县城一些角落里，有骑三轮车的、有开废品店的、有卖水果的、有做豆腐的、有开运输车的、还有在菜场卖肉的。也有的搬到别村去居住了，说是受不了冷清，还有那因为农业学大寨时降低的堤坝挡不住每年几次的洪水。儿时那些邻居玩伴，也只有在菜场卖肉的胳膊粗胜猪腿的两姐妹偶尔碰到，其他的也不知在何年分别得近似于永别了。
        山脚下那给予我快乐童年至今不断梦回的老家也早已破旧不堪了，不单单是我们那座大屋，整个小村都这样了，除了几位留守老人，除了那座气派祠堂，除了那些疯长的野草,那里没有了其他生机.等老人们全部离去时，我那心爱的小村也将彻底归于灭亡。
        我不明白我的家乡何以颓败至此？我极不甘愿，我非常痛心！难道就这样让我与你永别，我梦中的家乡？难道就这样与你永别，那温情弥漫的端午粽？我相信定居于小城的母亲再也包不出当年那浓情满溢的粽子了，我也相信她必定比我更加怀念那时景、那时情。

        历史的车轮滚滚，一路颠簸一路洒落。洒落的何止是一些旧传统旧习惯？那浓浓的乡情呢？那纯朴的相助呢？那温馨的家园呢？都哪里去了？我们不停地向前、向前，说是要去追求美好的明天幸福的所在，可是却把许多更珍贵的东西丢弃了，想到要叶落归根时，恐怕连自己的根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