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一个真实的鲁迅

近日，复旦大学教授吴中杰撰著、列入2008年度上海市重大文艺创作项目的《鲁迅传》出版，在业内引起广泛关注。

    这部近50万字的传记是吴中杰在之前完成出版的《鲁迅传略》、《鲁迅画传》基础上，结合自己的人生体会和学术研究积累重新创作完成的。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表示:我一直想写一本能够反映真实的鲁迅的传记，但写起来难度真的很大，需要很多方面的积累。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部传记，或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会根据大家的意见慢慢修改，假以时日再出一本《鲁迅后传》。

    说到写作初衷，吴中杰说，过去写鲁迅，表面上是抬高了鲁迅，但这种拔高的结果是歪曲了鲁迅，还有的人“为己所用”，给鲁迅涂上了“红色粉末”。近年来，一些“愤青”们则反其道而行之，根本不看鲁迅的著作，只是将那些迎合主流意识的观点拿来批判。“这两种倾向表面上截然相反，但思想方法上是一致的，都是脱离了鲁迅本人及其著作，所阐述的都不是真实的鲁迅。”

    事实上，自鲁迅逝世七十多年来，国内学者先后编写了十几种鲁迅的传记。但恰如鲁迅研究界人士所说，鲁迅是个比较难写的传主，因为他个人生活并非大起大落，他的波澜，只呈现于头脑思想中。前些年，学者钱理群、王晓明等推出的鲁迅传记，试图从意识形态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从鲁迅本人出发，把鲁迅还原回一个“人”，把真实的鲁迅——起码是相对来说比较真实的鲁迅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不过，他们在叙述和把握鲁迅的时候，倾注了自身深沉的感情和个人的体悟，与其说是写鲁迅传记，不如说借鲁迅浇自己心中块垒。吴中杰对他们做出的努力表示赞赏，他表示:自己这本传记不同之处，在于它旨在真实还原鲁迅的人生，从多角度对鲁迅进行观照，对于其生活的各个侧面做充分描述。“在普通读者的眼里，鲁迅的形象通常是一个顽强的战士，是一个终日‘横眉冷对’的无情者。实际上，鲁迅有他自己的生活爱好、私人感情和家庭生活，是一个完整的人。纵观鲁迅的一生，他也并非是凯旋的英雄，而是带着满身心的伤痕的失败的英雄，他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生努力的徒劳，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终被残酷的命运之神俘获。”

    吴中杰坦言，即使是在鲁迅逝世七十多年后的今天，鲁迅的思想并没有得到正确的理解，而有些学者对他的批评更是很不讲道理。比如鲁迅关于提倡“遵命文学”的论述，被简单理解为要求作家自觉地遵循领导意图来创作文艺作品，甚至由此批评鲁迅，说他此论丧失了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误导了作家；而在文化态度上，大家只记得鲁迅说过“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这句话，而无视于他在从事文化工作之始，就表明自己“取今复古，别立新宗”的价值取向；又比如，鲁迅指责中国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因而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到了一位历史学家的嘴里，却被说成是教唆别人杀人，甚至要他对马加爵的杀人罪行负责。在吴中杰看来，正是由于对当时时代背景的无知，批评者社会阅历和文化知识的缺乏，对鲁迅基本思想的不了解，还有意识形态上的歧义等原因，造成了对鲁迅如此荒谬的误读，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更有必要对鲁迅思想和精神重新做一番梳理。近年来，国内兴起一股研读胡适的热潮，鲁迅与胡适学术思想的优劣高下，随之也成了学界谈论的重点。有评论者在进行鲁、胡的比较研究之后，得出结论性的意见说:二十世纪是鲁迅世纪，二十一世纪是胡适世纪。吴中杰对此不以为然。他说:近些年来，追捧胡适的风气日渐高涨，这是长久压抑之后的爆发，本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些学者却在褒扬胡适的同时贬抑鲁迅，这里面包含的思想歧义不能不让人警觉。

    谈及鲁迅精神在当下的意义，吴中杰表示:评价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就应该从知识分子本身的标准来衡量。现代知识分子最基本的品格是什么？这就是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鲁迅在前进的道路上尽管有曲折，有错误，但他一直坚持知识分子的民间立场，坚持独立精神与自由思想，这是他的可贵之处，也是最值得发扬的优点。“相比之下，中国的知识分子深受过去士人传统的影响，廊庙意识太重，这严重地影响了文化思想的发展，也影响了社会的发展，所以鲁迅所坚持的独立精神和民间立场，至今仍具有至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吴中杰，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文艺学导论》《中国现代文学思潮史》《吴中杰评点鲁迅杂文》《复旦往事》《海上学人》等著作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