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背影》

《背影》，我不知读过多少遍，可是每次重读，内心总是被一股暖流轻轻推动，荡漾开去。回忆父亲、表现父爱的文章多的是，为何这篇却有如此持久的魅力？
    我一直感到奇怪，这篇文章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它有时就像《蒙娜丽莎》，带着迷人的微笑凝望着你，让你心醉神迷。
     《背影》是朱自清先生早年的作品。写于1925年，当时他27岁，在北京清华大学国文系任教。他在文中回忆了八年之前那次浦口车站送别。那次，父亲怕儿子路上口渴，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子，穿过铁道，爬月台，买橘子。就是那个背影深深打动了作者，让他流下了眼泪。但我想，如果仅仅只有这个镜头是不能具有持久魅力的。
    在买橘子这一幕之前，安排了一系列的铺垫。如家境的交代。那一年（1917年），还是个冬天，作者的祖母去世，父亲的工作也丢了，还欠了债，真是惨淡凄迷。让读者的心也弥漫在这样的气氛里，不由自主地跟着这对父子历经人世的艰难。这是怎样的心境啊，只要经历过人世艰辛者都会为这对父子相依为命而感叹唏嘘。
    办完丧事，又要面临父子离别。于是就有了浦口送别。文中第四、五自然段记叙了父亲对儿子的种种关爱之举：尽管自己很忙，但最终还是来送儿子；蚌着照看行李；和脚夫讨价还价；帮儿子拣定座位；不断嘱咐儿子一路小心；嘱托茶房照应我。这些普通而细小的事都包含着父爱，可关键是当时的作者因为年轻并不理解，还在心底不以为然。这种不懂事，不理解，后来都化为深深的自责和懊悔。这种自责和懊悔恰恰能将父亲那种无需理解的爱推上高峰，从而感人肺腑。所以事后的自责和懊悔是作品打动人心的要素之一。这也解释了为何时隔八年才动笔一气呵成写下此文。
    朱自清自己说写此文的初衷是由于接到了父亲的那封来信，也就是文中最后一段所引用的话，让他泪流满面，信中说：“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当老境颓唐、不久于人世的父亲向儿子哀诉时，儿子心中以往所横亘的冰层哗然消融。历经世事沧桑之后，也许他们都发现亲情才是最可贵的，过去因为各种原因所忽视的亲情一下子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令人珍惜。我想，看到此信，朱自清的心中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自责自己没有深深地理解父亲的苦，愧疚自己没有好好地回报父亲的爱。在这种自责与愧疚之下，那个八年前曾经感动过他的背影显得格外令人怜惜，撕人肺腑。
    作者满带着这种复杂而深厚的情感去动笔，但他在文中并没有轻易地宣泄这种情感，而是用一种极朴实的文字不紧不慢地叙说出来，好像是随意的，不带任何目的的——这恰是极高明的写法!我想，正是这种饱含浓浓深情却又朴实自然的文字在不停地敲击着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让我们领略到沧桑人世间还有如此感人的真情在！
    每读一次《背影》，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如今，我已为人父，每次想到那个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我都会告诉自己：做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