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四单元 在情与理的冲突中凸显人物个性──《牡丹亭·闺塾》备课札记
一
汤显祖的《牡丹亭》是我国戏曲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一方面是因为其含蓄隽永的曲词,文采斐然,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歌颂了杜丽娘和柳梦梅超越生死的爱情,用浪漫主义的笔法渲染了主人公对爱情的热烈追求,正是这种不顾一切冲破“礼”的阻碍热烈追求婚姻自主的精神,震撼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在《牡丹亭》中,作者让火热的人性战胜了冰冷的天理(“人性”在这里集中表现为对爱情的追求,即作品中所谓“至情”),把批判的锋芒直指禁锢人们精神的封建礼教。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词》中也说:“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情与理的冲突便构成了贯穿全局的戏剧冲突。
《闺塾》选自该剧的第七出,杜丽娘、春香、陈最良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物组成一台戏,展示了情与理冲突的第一个回合,初步表现了杜丽娘对个性自由的渴望,拉开了她炽烈如火山般自觉抗争的序幕。
在这出戏中,陈最良无疑是钳制身心的封建礼教的化身,处处与之对抗叫板的春香则充分表现了她自然的天性。杜丽娘,从“理”性上讲,似乎是站在陈最良一边的,但从感情上讲,她又是倒向春香一边,她们在精神的追求上无疑是一致的。
在这里,情与理的冲突表现为两个层面:表面上,是春香闹学,直接顶撞反抗陈最良;潜在的,是杜丽娘对腐儒的不满,对人性自由的向往。冲突的结果,表面上是陈最良在杜丽娘的帮助下责罚了春香而占了上风,实际上,情在与理的冲突中被触动了,陈最良用来宣扬“后妃之德”的《关雎》引发了丽娘后来“人而不如鸟乎”的感叹,萌发了游园的愿望,从而唤醒了她的青春热情。因此,“闺塾”成了“游园”的前奏,后面《惊梦》《寻梦》的外在契因和行为依据都根源于此。
二
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序》中点评汤显祖刻画人物性格“无不从筋节窍髓,以探其七情生动之微也”。的确,对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是《牡丹亭》突出的艺术成就之一。《闺塾》这一片断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让三个人物在情与理的冲突中凸显了他们在不同身份、地位、教养下的个性特点。
陈最良之迂腐:
陈最良是一个青春为科举制度所牺牲,思想为封建礼教所僵化的老学究的典型。它的浅陋穷酸、迂腐守旧在与春香的正面直接冲突中,显得尤为明显。
他从15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连考15年依然是个秀才,但他开口闭口都是“圣人千言万语”,言语行动完全从陈腐的封建教条出发。丽娘、春香迟到,他便引用《礼记·内则》中的话教训她们,“凡为女子,鸡初鸣,咸盥漱栉笈,问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照本宣科讲授《诗经》时,他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是“幽闲的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来求她”,在春香的“为什么要好好的求她”的追问下,其对儒家经书半懂不懂、曲解《诗经》的谬误便不攻自破,只得理屈词穷地训斥春香“多嘴”;见春香“不攻书,游园去”,便要取荆条来;春香引逗小姐听卖花声,他又扬言要打她。其迂腐守旧、木讷浅陋的个性,便在伶牙俐齿充满活力的春香的面前,清晰而又生动地凸显出来了。
杜丽娘之持重:
杜丽娘在全剧中是最为光彩照人的形象,其生生死死追求爱情的过程,折射出强烈的反抗精神,这是其个性的核心。《闺塾》一段中,更多地表现了她作为大家闺秀的矜持、稳重,但稳重的背后,渴望个性自由的强烈愿望可见一斑。从全剧来看,这应是其火山爆发前的“沉静”。
生活在封建礼教严密控制下的丽娘,很像一个标准的封建淑女。她对老师恭顺有礼,虽然对腐儒陈最良的说教不满,但不像春香那样针锋相对地给先生难堪,而是心平气和地而又不满足地说:“师傅,依书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衍一番。”当春香把陈最良打她的荆条投掷于地时,丽娘责怪她“唐突了师傅”,要她“快跪下”,甚至扬言要用老夫人的家法来责罚她。等师傅一走,却又另一副模样,先是“忙”问“俺且问你那花园在哪里”,“可有什么景致”,后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但表面仍沉静地说“原来有这等一个所在”,尽管不动声色地说“且回衙去”,实际上早就心驰神往了。
这里看似前后矛盾的言行,应是其教养、地位所致,其实,她对自由的渴望,对美的向往与春香完全是一致的,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春香之率真:
春香是《牡丹亭》中个性极为鲜明的一个形象,她热情、活泼、开朗、泼辣,具有大胆的反抗精神。作者从她爱美爱自由的天性出发,在与思想僵化的老学究的交锋中,先让她在文章才学上嘲弄先生。她直言不讳地说“昔氏贤文,把人禁杀”;陈最良讲解《诗经》时,她不断抢过话头嘲笑取乐,“(关关)怎样声儿”,“兴个甚那”,“为甚要好好的求她”;面对陈最良的陈腐讲解,春香找借口出去玩,发现了花园,不时引逗小姐;当先生要用荆条惩罚她时,她又夺荆投地,大叫“你待打,打这哇哇,桃李门墙,险把负荆人唬杀!”至此,陈最良的精神气焰也彻底瓦解了。
春香在这出剧中的率真、勇于反抗的精神表现非常突出,以致许多剧种把这出戏改为《春香闹学》,并且常演不衰。春香对封建礼教无情地嘲讽和批判,引起了广大观众的共鸣。
从本出戏来看,在对封建礼教的反抗上,春香的言行似乎表现得更彻底,更大胆。其实,结合全剧内容可知,春香与杜丽娘反抗封建礼教、追求自由的心愿有着明显的区别,这在《闺塾》中也初露端倪:春香对“昔氏贤文”的痛恨,对美对自由的向往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需求,是不自觉的盲目的行为,是出自天真烂漫的人的天性,而杜丽娘的沉稳、矜持体现了她很有主见,是自己思想、行动的主宰,是自觉的行为,后来她主动而又热烈地用生命与封建礼教抗争的行为便是这种思想性格的自然演绎。





